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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曹娥墓 宋 · 翁元龙
七言律诗 押东韵
自从西子入吴宫,幸有英娥可劝忠。
同姓最惭曹孟德,垂名只许叔先雄。
虚生浪死人何限,白日青天古一同。
看得冢头三寸草,也嫌桃李嫁东风(清董沛《甬上宋元诗略》卷一○引《娥江题咏》)。
次韵景仁寄君实决乐议之作 北宋 · 范纯仁
押寒韵
馀生苦多难,所向招诋谰。
前年失二子,悲肠剧刳剜。
悸魂念职守,忧患何瀰漫。
叫阍辄自陈,闻者为辛酸。
朝恩俯从欲,幸忝留司官。
薄廪沾甑釜,尚愧远祖丹。
西都多巨公,贤哲罗衣冠。
亲炙挹高义,朝夕陪清欢。
蒹葭倚白玉,蚁蛭对层峦。
肴羞屡陈列,桃梨烦雕(原缺,据文津阁本补)钻(自注:通作攒。)。
翰林壶冰洁,秘殿朱绳端。
远识固莫测,确论宜不刊。
立行皆表的,析(原作柝,据四库本改)埋亡髀髋。
从容及议乐,辩论生酒阑。
相圃众如堵,楚战惴旁观。
辞锋奋铦利,学海翻波澜。
解带拒班输,登坛劫齐桓。
焚舟却魏武,火牛快田单。
守义若据险,持说侔执干。
当仁不相让,食马几及肝。
听者如馁人,得味皆珍餐。
折衷无圣师,简编阙且残。
谁能置轻重,愈见制作难。
两家难未解,宜僚徒弄丸。
辨璞待炎火,知松须岁寒。
善教已乃孚,大器久始完。
人虽不我合,留俾后世看。
行道匪彊聒,贤蕴宁遽殚。
用舍系所逢,明哲固能安。
乐天复知命,颐养资广胖。
壮观亭记 宋 · 刘焘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八九、隆庆《仪真县志》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七六五、嘉庆《重修扬州府志》卷三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大江日夜奔流不停,群山今古秀峙自若,烟云异色,动静殊态,荣枯改观,𥋆瞑易方,罗列目前,应接不暇。至于领略要会,一失其当,则散漫无收,偃蹇难近。虽强羁逸足,却曳风帆,终不可得而致也。隋唐以前,江在扬子,不远城郭,由是舟车辐辏,廛闬嗔咽,商贾毕集,而江都雄盛,遂甲于天下。仪真于古未闻也,水行当荆湖闽越江浙之咽,陆走泗上不三日,又为四达之衢。为郡虽未远,而四方错处,邑屋日增,其势胜冲会,尽移隋唐江都之旧。前日朝廷次第郡国,固已望于淮左矣。每恨雄楼杰阁,未足以比踪风亭月观之盛,江山寂寥,土风隘陋。前人虽作鉴远,俯在江皋,犹未观夫钜丽也。壮观据江山之会,其左长道也,舟车水陆,尽出眺听之下,敝屋数楹,不蔽风雨。龙阁詹史君作而新之。虽地因其旧,而审曲面势,侈基搆,隆栋宇,一举首而眼界所极无不致焉,规制环壮观于傍近,斯可以展高怀而纡杰思矣。作始于政和乙未十一月己丑,丙申六月庚戌落而成之。史君与客置酒高会,鼓吹作而旌旆扬,倾都士女巷无居人,咸曰:「乐哉,吾邦所未尝有也」。尝试与客指天末之叠巘,望林表之平陆,曰:「此吴蜀之所争也,此六朝之所都也。此曹孟德、刘玄德之所摧败奔比,而陆逊、周瑜之所得志而长驰也。此梁武之所不振,而侯景之所陆梁而睢盰也。此孙皓、陈叔宝穷侈极丽,惟日不足,而今日之荒墟也。可以寄万世之一笑而付长空之一吁者也」。盖其景物是矣,其实不足为今日道也。前瞻五山,如奔如趋,如倚如扶,岚光朝除,霁霭夕舒,如机旋而策驱,莫敢趑趄以向于座隅。下视长江,源远流长,涾𣵺茫洋,万舳千樯。越宦吴商,飞钱走粮,下峡浮浙,游秦入梁,如电发而云翔,以集于南疆。于是时也,重熙累洽,万国一轨,年谷荐登,民物丰乐,不闻兵革之声,不见调发之苦,如登春台,若醺醇醴,康衢列邸,行旅四集,以故繁酿百倍畴曩,乃得与客共此一亭之乐,非太平时而能有此壮观之实乎哉!史君世居是邦,尤知民俗利疾,下车未几,最课袖出,玺书褒封,累增阶官,再进延阁,恩纶骈藩且将继,下邦人惟恐君舍我而去也。于是奉使淮部者既相与列上于朝矣,而嘉其再新斯亭,又为书其实。史君名度,字安世,始知以奉议郎,与先史君扎凡八年守仪真云。
按:嘉靖《惟扬志》卷三三,影印天一阁明方志丛书本。
作贼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五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集外诗
自古佳人多作贼,盖必意气自雄,睥睨一世,如阿瞒、王敦、桓温、寄奴者可。今世妾妇道长,但求为石敬塘,正患无能作贼者。
王霸今非论,华夷此一时。
倒悬谁可解,逆取亦何辞。
景略真名士,王敦自可儿。
无人能作贼,赠策愧无词。
言灾异疏(宝祐三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尝读史,见前代灾异数见,所感虽不同,而所应亦有异。然未有不趋于亡也。按,汉建宁以后五十有二年,日食三十四,地震十,大水五,螟蝗四,星孛九,大雨雹三,大雨水二,大疫三,地裂、青蛇见御坐上、大风雨雷电、南宫灵台灾、侍中寺雌鸡化为雄、黑气堕于温德殿庭中、青蛇见于玉堂殿庭中、自六月雨至九月、自四月不雨至十月皆一。夫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古今灾异之频数,未有甚于此时也。而究其所以然,则皆召于行事之实。今五十二年之中,所见灾异乃反过之。杨赐以为皇天垂谴告之象,蔡邕以为诸异皆亡国之怪,是岂无所感召而然耶?夷考其时,有西邸卖官之事,有苑囿土木之役,有党人五属之禁,有阉尹专国之谋,有黄巾北宫之寇,有鲜卑寇边之扰,有奸雄窥鼎之谋。此无他,其气皆属乎阴,其类皆缠乎阴。属乎阴,则其气盘结于上下而不可解。缠乎阴,则其类布满于上下而不能解。故二气五行之流布,日月星辰之运行,风雨霜露之凝结,雷雹虹电之作止,山川草木之变化,遇之则为殃,为眚,为灾,为怪,为变异,为祅祲,捷乎如影响之于形声,盖有不期然而然者。臣读史至此,未尝不扼腕痛恨于东汉之季年也。今国家之證候,不幸而类此。盖自贵德贱货之风不见于上,而天下率以进奉一说为博富贵利达之具。自茅茨土阶之俭不著于上,而左右率以土木二字为耗财蠹民之藉。自显忠遂良之德不崇于上,而谀佞诸臣每以哗竞朋比为媒糵忠贤之地。罔匪正人之论隐而废坏纪纲,亵御者反以宣谕节贴为寻常。苟子不欲之风泯而负乘致寇,盗贼者每以贪官污吏为藉口。复境进屯,中国所当举也,自此政不修,而敌国外患反凭藉此以为蹙国驱民之计。任贤使能,朝廷所当行也。自疑忌相乘,而奸雄之徒反窃笑此以为睥睨神器之资。此天命所以去而无惠顾我国之心,天变所以形而无仁爱吾君之意也。故荧惑挻灾,方躔斗宿,而太白又昼见矣。火星逆行,方犯权星,而日晕又躔壁宿矣。榆火更新,甫降飞雪,而夏霜又陨麦矣。日近妖怪,时见形象,而讹言又狎至矣。最是六阳浸大,一阴未生,反作妖孽。雷,天之号令也,自四月以来,天地闭塞,未闻震虩之声。日,君之象也,自四月以来,常喷云飞雨,未见阳明之象。风,物假大之时,资以为长养也。自四月以后,风来西北,率多肃杀之威。寒,物归根之时,所资以为芽蘖者也。自四月以后,阴气乘阳,率多常寒之罚。汉末之灾异,则叠见五十馀年之中;今日之菑异,则骈集于三四五月之内。岂造物运行,常囿于数,而为是适然者欤?要必有以为之感召也。感召者何?臣前所陈七事是也。请为陛下先言汉之所以失,而后言今日之所当监,可乎?按,光和元年,初开西邸卖官。又按中平二年,帝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牣积堂中,又令牧守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钱。以大汉堂堂之天下,所少者非财也,乃汲汲焉如窭人聚财之计。一时群工,噤无一语,惟吕彊上疏极谏,以为中尚方领诸郡之宝,中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困其外,百姓受其敝。而帝不之省,于是天下荡然以财贿为可以致富贵,秽德彰闻,恶声流播,此非佳證也。今日之證,不幸而类此。盖自宫掖创进奉之局,而排金门、入紫闼者类皆浩瀚无涯之财。自左右有宣谕之说,而聒省部、挠台府者类皆两造不平之事。尝退观陛下近事一二,如收换文之御批,以惩假托,空黥徒之窟穴,以洗奸利,天下皆知陛下本心非急于财利者。然请托之谤犹未洗然者,以左右近习朝夕营求,不能不为圣德之累也。钱神为妖,阴气为沴,变异之召,其以是乎。按光和三年,作挂圭灵昆苑。又按五年,起四百尺观,又缮修南宫玉堂,铸铜人。夫以大汉积贮之厚,其力岂不能修一囿?然杨赐以为先王造囿,刍牧皆来,先帝上林,奢约得所。今废田园,驱居人,蓄禽兽,殆非保赤子之义。而帝不之省,于是小人哆然趋之,以为无害。侈心一萌,祸本遂大,此非佳證也。今日之證,不幸而类此。盖自卑宫露台之俭不传,而修路寝,修应门,皆极山节藻棁之工。飞廉桂宫之羡未消,而馆太一、广龙翔,皆极轮奂翚飞之制。然犹曰壮丽以示威重也,禊祓以事禬祷也。至于灵台之饰,则侈靡以自奉矣。妃守之建,则溺爱以自损矣。尝退观陛下之本心,如捐水衡之积而不取大农之藏,未尝无意于崇俭也。左右之言一入,遂至穷奢极欲而不能已也。如封前代妃嫔之域,申功臣墓木之禁,是其本心未尝忍于斫伐也。七萃之言一售,遂至斩秃丘陇而不知止也。木妖民怪,随寓为沴,变异之作,其以是乎。按建宁二年,复治钩党,杀前司隶校尉李膺等百馀人。又按五年,杀永昌太守曹鸾,更考党人,禁锢五属。夫以大汉巍巍之天下,而日与志士仁人相雠,至禁锢以制其出入,杀戮以绝其后裔,此非佳證也。今日之證,虽未至于此,然犯颜敢谏之士半在草莱,率作兴事之夫或居槃涧。上方以朋比为用舍,以静激为去取,故所舍所去,未必皆不肖;所用所取,未必皆忠贤。藉令絷维以永今朝,亦不过斯须之貌敬。此其所为,虽未必至于杀前司隶校尉,杀永昌太守,而要其用心之微,往往过于更考党人而禁锢其属也。忠义齰舌,愤气萦纡,变异之作,其以是乎。按中平元年,杀中常侍吕彊、侍中向栩、郎中张钧。二年,封宦者张逊等十二人为列侯。三年,以宦者赵忠为车骑将军。五年,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等七校尉皆统于硕。夫宫闱腐夫,至不足齿,间有忠者则杀之,与讨贼者则爵之,以壮健武略称者则亲任之,此非佳證也。今北司之势,不幸而类此。其作威福也,则以僮奴之贱而逐天子之台臣,以交结之丰而庇帅臣之童孺。其好货财也,则通日进月进之赂,而恩宠或致于侥踰,操献田献钱之讼,而正理率至于抑屈。中书,政本之所由系也。宣谕迅速,则指挥叱咤,虽屈大臣之体而不顾。七萃,殿司之所得辖也。救焚纷拿,则瓦石抛掷,虽伤主帅之额而不恤。淩犯阶级,莫此为甚。使典兵枋,又将何如?恶毒流布于里闾,威势震慑于中外,人皆知北司有可以致富贵之势,而不知人主实操可致之权;人皆知北司有可以夺命令之理,而不知朝廷实握宰制之枋。其口含天宪,手握王爵,虽十常侍之横行,八校尉之布置,曾不是过。气势翕霍,威震恣行,灾异之作,其以是乎。按中平元年,黄巾贼张角等起先零,及凉州群盗北宫伯玉等反。明年,寇三辅。初平三年,黄巾寇兖州。夫天下之祸不生于外,皆生于内。护军司马傅燮上疏,以为邪正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宜思四罪之举,速行谗佞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而帝不之省,此非佳證也。今日之内患,不幸而类此。荻浦之寇未息,而长兴又扰扰矣。平江之盗甫平,而宜兴又道梗不通矣。分据要地,剽掠平民,舟楫为之不通,行人为之俘虏。人皆曰捕盐之令严,而民无所措手足也。贪吏之毒流,而民或不能心服也。政令之不得其平,而民或激而为乱也。是则然矣。而愚臣则以为邪正杂揉,是否颠倒,奸赃辱台之臣不戮,而尚志之士反见屈于明时;骄奢误国之帅不屈,而好修之士反见恶于当世。騃孺叨荣于从橐,贪帅流毒于名都。朝廷行事既无以当其心,郡县长吏又有以激其忿,人怀笑侮,家蓄愤闷,一啸呼而锄耰棘矜皆得雠其上,一结约而江泖沟港皆得嗾其类。衅发萧墙而祸连四海,此傅燮之所以忧。阴气积稔,怨气充盈,灾异之来,其以是乎。按建宁六年,鲜卑寇幽、并,自是寇三边,寇辽西,寇酒泉,寇幽并,入北地,无岁无之。蔡邕建议,谓边陲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国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县寇贼尚不能禁,况此虏而可伏乎?此非佳證也。今国家之患,不幸而类此。山东之兵既窟于旧海,而常为一苇趋浙之谋。秦、巩之兵复城筑于旧利,而日有进屯图蜀之计。二兵相望,志不在小。而漠北之敌又遣和议之使,临我边疆。夫举大兵以侵伐我之土地,而遣使以要我之金帛,是其为心,盖以战为实务,而以和为绐计也。若姑听其和以为饵,则彼利我钝,未必能出六总管绝漠之师,而受黄金鹅之献也。若委顺其和以为信,则彼诡我正,未必不堕平凉劫盟之计,而失泾陇邠汧之地也。妖氛障日,杀气干霄,灾异之来,其以是乎。按初平二年,袁绍逐冀州牧韩馥,自领州,表曹操为东郡太守。三年,黄巾寇兖州,杀刺史刘岱。曹操入据之,遣使上书。自古奸雄窥伺,见我国有疵,则乘权藉势,托公行私,收人心之涣而后遂其所图。此非佳證也。今日之势,不幸而类此。盖大奸屈伏海滨,日夜幸乱以来,逞其操持国枋之心。或飞金羽玉以买游士,或托友嗾仆以结士夫。人见天下之势浮游而未定也,遂谓仔肩重任无出此奸。故称功颂德,具见于玉堂策试之文;拟陈十极,求达于排云叫阍之际。惟冀君心之易转,岂思国事之可忧?奸俦窜伏近畿,巧于交结,或贻书故吏,延誉京师;或密嗾旧胥,浚明线道。人见京兆之任一岁而数易也,遂谓弹压要权无踰此辈。故达官贵要,每荐引于黼座之前;刑臣腐夫,亦称道于禁廷之密。但冀黈听之潜转,岂知宗社之或危?阴类缠绵,异气充塞,灾异之来,其以是乎。臣历观东汉之末證候如此,变异如此,使当时将相大臣忠足以结人主之知,谋足以制天下之动,必能上义下利,以惩天邸之失;必能清心寡欲,以止土木之役;必能开诚布公,以除钩党之禁;必能深思远虑,以遏阉尹之势;必能爱护根本,以弭黄巾之寇;必能厉兵秣马,以息鲜卑之难;必能观时达变,以遏奸雄之谋。惜乎陈蕃、窦武虽能同心戮力以奖王室,而不能济之以谋;虽能聘召名贤以参政事,而不能待之以定。自是厥后,刘嚣、唐珍、张颢等辈尝执国枋矣,然其失在于输西园之钱。忠谏如阳琳,切直如杨赐,才学如荀爽,虽以时望所推,躐居显位,然皆不免于祸。由是七事之失不能救正,灾异之来不能消弭,汉业由是而遂衰,汉鼎因之而遂失,非当时大臣之罪欤?今天下不幸而有七事之愆,若不大加悔艾,痛自绳削,则一祖十二宗之托,其何以永天命于无疆惟休之地乎?故臣愿上而九重力行好事,勿遂前非,下而庙堂力进忠言,勿顺上旨,监西园之失,而贵德尚义,以化天下;监灵昆之失,而崇朴尚俭,以先天下;监党禁之失,而登崇俊良,以福天下。中常侍之纵横可监也,不宜复蹈故辙,以成虎视之形。黄巾之寇钞可监也,不宜复循旧规,以稔萧墙之祸。鲜卑之盗边可监也,不宜复示弱形,以起倖乱之想。如此则阳明用而天理日明,阴浊消而人欲日止,将见天无变异,民无扎瘥,三光全而寒暑平矣。不然,无同心戮力之美,而有弥缝宫府之心;无聘召名贤之举,而有喜用敏锐之意;无忠谏切直才学之称,而有窾言顺适小智自私之失,则天心已变而难回,天灾已销而复作,岂不重东汉末年之忧哉!臣区区朴忠,睹此钜异,辄沥忠臣之臆,一纾鲁女之悲。积愤所形,血泪俱下。惟陛下以社稷为念,特采择焉。
应诏言灾异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九
臣伏睹淳祐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书,以六年正月辛卯朔太阳交蚀,应中外百职及学校、草茅之士,悉令指陈得失,凡可以消弭咎眚,导迎善气,各悉心以告者。臣猥以虚庸,蒙恩丞郡,诏旨所及,敢不罄竭其愚忠?陛下自临莅以来,德泽屡下,和气充塞,四海九州,罔不丰稔,天心人意,若合符节,固宜乖气异象消伏不作。乃月正元日,日食辛卯,咎徵之来,其异如此。且岁在丙午,则古今之否运也。时方孟春,则阳气之始施也。月纪建寅,则阳爻之交泰也。王春三朝,则受朔之元辰也。而日月交蚀于方晡之时。以一日言之,日为阳,夜为阴;以四方言之,东南为阳,西北为阴;以人事推之,君为阳,臣为阴,夫为阳,妇为阴,德为阳,兵为阴,君子为阳,小人为阴。今支干会于南离之方,其蚀在申,其缠在女,此臣亢乎君、妇敌乎夫、小人加君子之徵也。而尊者尤恶之。臣尝读史,至汉之季世,见其灾异狎至,未尝不痛恨于一时之诸君也。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成帝元延元年也。是岁禄去公室,政在元舅,王凤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崇、谭、音、商相继为政,其气焰足以蔽蒙三光。日之所为蚀者,此也。谷永大儒,涉三七之节纪,直百六之灾阨,乘三难之际会,目睹巨异,意必有殊尤绝异之论,警动上心,以杀其势。今观其疏,不过曰皇后贵妾专宠也,不过曰中黄门后庭骄恣狂悖也,又不过曰北宫苑囿将有夏、崔之乱也,诸夏下土将有樊、苏之变也。其言迂缓不切,有所附会,而于窃权之王氏,乃无一言及之。史臣书曰「专攻上身」,盖讥之也。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哀帝元寿元年也。是时傅商、郑业以外亲忝封邑,孙宠、息夫躬以奸辩宠侯封,董贤以令色谀言蒙赐予,五侯骄蹇,权震内外,其烜赫足以掩翳阳刚。日之所为蚀者,此也。鲍宣儒生,当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之时,目睹大异,忠愤所激,思欲一吐胸中之郁抑,以救当时之失。今考其书,曰深内自责,避正殿也,曰举直言,求过失也,曰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也,曰何武、师丹、孔光、彭宣可大委任也。其言鲠亮明切,无所顾忌,而于贵幸之董贤深嫉焉。史臣赞曰「守死善道」,盖嘉之也。夫灾由天降,变不虚生。成、哀,汉季世之君也,故当时封章、后世录实,语多及于灾异。盖谓其睹灾异而不戒,是以为汉季世之君也。今日咎异之来,则与汉季世之君相符矣。政事之失,则与汉季世之君无异矣。女宠之盛,则与汉季世之君髣髴矣。权奸接迹,党与骈肩,则视汉季世之君有加矣。而陛下遇灾而惧,引咎责己,导谏敷恩,则岂肯甘心于汉季世二君之下风哉。臣嘉熙间待罪史馆,与闻讨论之事,尝因轮对,以大臣不公不和六事为陛下告。陛下不以臣卑鄙,亟赐俞奖。是陛下待微臣之恩深且厚也。有君如此,谁忍负之?世傥有重于言,以讳为解,兹为自诬,且诬吾君。皇天后土,昭布森列,臣罪莫逃。幸因明诏之及,列为十二条以献。陛下心志所期,不敢妄自菲薄,效谷永阿媚时好,以羞当世之士。惟深思熟虑,空臆尽言,得从鲍宣游于地下,则愚臣之愿也。其一曰一敬心以澄治原。心者,天也。上古圣人继天立极,惟用力于性命之原,以酬酢天下之万变。「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发于声色臭味之气者,人心也。根于仁义礼智之性者,道心也。平居暇日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清明纯一,无少间断。以之对越天地者此心也,以之钦承祖宗者此心也,以之临朝见群臣者此心也,以之经筵对儒生者此心也,以之接嫔御貂珰者亦此心也。所遇虽不同,而所以为敬者未尝不一也。平居暇日,矜肆诞忽,不能察一念之所从起,求所以治之,则胶扰纷杂,物欲滋长,接嫔御貂珰之时不能如经筵对儒生之时矣,经筵对儒生之时不能如临朝见群臣之时矣,临朝见群臣之时又不能如对天地、见祖宗之时矣。所接既异,而所以为敬亦随而转移也。此无他,敬肆之分也。汉元帝临朝之暇,亲近儒生,可谓敬矣。及退而处宫庭,则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已为侍中所窥。此敬肆之见于一日者也。唐玄宗即位之初,延礼文儒,可谓勤矣。及天宝末年,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旋为开元之累。此敬肆之见于终身者也。方二君之耽乐也,自谓深宫之中,世无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不知宫庭屋漏,显如日月之照临;女子宦官,凛如蛇虺之在侧,未有隐而不彰,久而不变者也。陛下性资超卓,学问缉熙,固非汉唐二君所跂及。然对越钦承之时如此,而宫闱燕閒之时则如彼也;临朝亲儒之时如此,而嫔御媟狎之时则又如彼也。发之于心术念虑之微,而形之于四方万里之远。臣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思一身之关系甚重,监二君燕安之失,退朝无事,延访名儒,夜直禁中,不时召对。貂珰之干请者却之,嫔妃之御见者疏之,使纷华盛丽不足以为吾之惑,奇技淫巧不足以为吾之害,则中外一致,旦夕一心,终始一节。陛下所谓犹有愧者,将仰不愧而俯不怍矣,天怒宁有不回者乎?其二曰清政本以重相权。臣闻冢宰者,首六卿而统百官,天子之相也。冢宰无职,六卿则分职矣。冢宰论道,六卿则行道矣。六卿异曹,百官异职,管摄之使皆归于一,非宰相事耶?所以管摄之者,非每事而控制之也。自百而归之六,自六而归之一,所操者至简也。国朝仿周制,改仆射为丞相,而沿唐旧制。自宰相下侵六曹之职,而三省始多事。自检正都司之置,而三省愈多事。合二者而六曹轻矣。且以吏、户两曹言之。吏部掌天下之选事也,而部阙尽归于堂,堂阙不下于部,参选者不之吏部而之省府,日力困于应酬,工夫困于位置。国家大事姑置不问,而周旋亲故,酬酢人情之念憧憧往来,未免少分经体赞元之功,铨曹要地,反成虚设。此吏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户部司天下之财赋者也,然国用房盐之财,斡于宰相而不斡于户部,朝廷之上,所商者盐筴,所括者田契,所问者钱谷,甚非古人置相之义。呜呼!版曹所掌,朝廷之财也,国用所掌,亦朝廷之财也。均为朝廷之财,何至自相区别,困于多事耶?此户部之权轻,尚书之职废,而中书之务所以不清也。其他四曹,大抵皆尔。推原所自,非始于开禧、嘉定间耶?然近岁中书之务愈致纷杂而不清者,则惟宰相之故也。前日之相,机智足以济其奸雄,而处心积虑,专以收揽事权、张大声势为能事,往往下行六曹之细务,或遗天下之大机。而检正都司颇多觇伺相意,模棱两端,以听所择。其或禀承面命,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万一事有可行,亦云有似此的例。部中不敢明白指定,宰旅不敢订说必行。是以近者累月,远者年岁,率多迂回,故作阻难,而中书之务如猬毛之纷矣。近日之相精神不足以牢笼机务,而心之所存,亦欲自作聪明,独运谟略。意或未顺,则托病以济之。事或未周,则拱默以须之。经旬动月,历岁跨年,不能裁决一事。监司帅守则类多摄官,侍从论思则亦皆旷职。极而至于国家急务、守禦大计,一切付之浮沉诞谩之场。而检正都司往往徒自怅叹,虽欲启拟,厥道无繇。于是滞事猥多,而中书之务如治丝而棼之矣。此日之所为蚀也。欲弭天变,其惟清中书之务乎。然臣所谓清者,非直付之于无所事也。六卿各率其六十之属,以倡九州之牧。所谓送部勘当者,则令据事指定,不必缭绕,更听朝廷指挥。检正都司各赞其长,以检柅三省之务。所谓欲笔者,不必逢迎相意,多为沮格之辞。而宰相者总其枢机于上,勿自眩其志而忘要道之执,勿徒详于小而遗远大之计。体统正而内外各得其职,规模远而大小各得其宜,则自天官以下,无非宰相之事,而弊倖去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三曰别邪正以清流品。致治之要,在于辨群臣之邪正。二者常不相容,君子指小人为邪,小人指君子为邪。自昔尧舜,已有知人之难,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则辨之诚难矣。陛下自临御以来以至于今,国论凡几变矣,进贤退不肖,不知其几矣。然比年以来,混淆而不知区别之方,冗杂而不见纯一之效,阴阳之證莫辨,是非之心不明。以为众贤萃耶,则位文昌者屡辞旌聘之招,班从橐者不愿旌麾之拥。或扼于干方,或扼于秉麾,或扼于閒散,或扼于倅贰,或扼于小官,皆贤者也。以为任用当耶,则琐碎戚畹,或玷节阃,骄豪贵阀,或参畿辅。心权奸者阴肆含沙,迹贵幸者显媒人爵。或倚赖属籍之近,翱翔半刺而贻害于一州;或夤缘邸第之亲,侵夺民产而流毒于数路。或观觇窥伺,或模棱含糊,或反覆变诈,皆庸人也。甚至恶毒流行,善类沦没。五年正月谏臣死,而昔日之谏臣自若也。五月丞相死,而昔日之丞相自若也。六月给舍死,而昔日之给舍自若也。自谏臣之死也,而伏蒲论事之地几鉴之亡矣。自丞相之亡也,而论道经邦之地几栋之挠矣。自给舍之死也,而涂归缴驳之地几玉之燬矣。呜呼!司马光、邹浩、陈瓘、刘安世诸贤人沦亡殆尽无遗,中原之祸起。君子之消,小人之长,而世道之屯厄常随之,其所关系盖不轻如此。此日之所为蚀也。然则欲回天怒者,其有大于别贤否乎?臣观陛下清其天君,持其定见,以为进退人才之本。有才矣,必参以德而用之,不可徒取其才也。有德矣,必观其行事而用之,不可徒取其德也。才有刚柔,必柔济刚,刚济柔,而后无偏弊。才有长短,必取其长,舍其短,而后无弃材。使凡得罪名教之人不足以惑陛下清明之听,诡谲变诈之士不足以挠陛下坚凝之心,则贤否别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四曰罢女谒以肃宫闱。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古今淫泆之主,溺于衽席之爱,自谓穷天下之乐不足以喻其适,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阃之中。陛下仪刑家人,中宫上俪宸极,可谓无险诐干谒之私矣。然嫔妃矜宠,眩惑聪明,女觋恃权,交通关节,无藉之权奸主之以安其身,亡耻之士大夫主之以媒其进,无赖之党与主之以张其势,金钱贿赂,飞越中都,馈献苞苴,直通中禁,遂使外人指某事内土库输送矣,某事白鹤观脩造矣。禁卫所以备不虞也,一男子之妄,有所凭藉,则通行而无碍。或以陛下燕閒之嚬笑泄于外,则虽昌言而不以为怪;或以女觋诡秘之踪迹泄于内,则虽微词而必致于辟。大臣不敢遏绝而敢逢迎,不敢正救而敢鼓舞,乌得谓之无罪?此日之所为蚀也。欲回天怒,其有大于罢女谒之干请乎?臣愿陛下以社稷为念,谨宫掖出入之防,严非类混淆之禁,使伺间而干进者恐怖而不敢前,乘机而侥觊者退缩而不敢进。宫省既清,浮言自息。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五曰斥权奸以绝祸本。人君所恃以立国者,人材而已。然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非挟宫闱之助,合左右之交,则不能独为。故寒浞之相羿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王莽之相汉也,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内外盘结,无一发其奸者,然后可以愚弄上下而甘心焉。自昔权奸篡人之国,非专兵甲之柄,拥财利之权,则不能以为。故曹操之辅汉,以讨贼为辞,而拥兵自卫。杨国忠之相唐,身调兵食而任其恶。兵财既专,权势益重,然后可以劫取神器而恣意焉。是举也,前日之相实似之。自古大臣欲专其国,非以朋党之论陷害正人,则不能以自专。故弘、恭以萧望之为党而杀望之,李宗闵以李德裕为党而疏德裕。自昔小人欲固其宠位,非窥伺迎合,厚自封植,则不能以有为。故李林甫口蜜腹剑,蔽欺聪明,善养君欲。李义甫笑中有刀,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是举也,近日之相实似之。前日之相以公议之所不容,屈伏海滨,阳致其仕而阴赂宠倖,为他日复用之阶;阳处块苫而阴结宫府,为他日窃权之地。近日之相以不智不勇之身而横塞要涂,以钟鸣漏尽之资而控抟富贵,阳为病倦而阴张虚气,以示其据鞍矍铄之能;阳为推毂而阴怀疑心,以遂其从旁下石之计。天下之人皆知,而陛下独堕其计中而不知,则其蒙蔽必有甚工且密者。此日之所为蚀也。欲回天怒,其有大于斥权奸乎?今权奸斥矣,而根苗犹未绝也。臣愿陛下昭大智以烛天下之微,奋大勇以决天下之事,勿以儒效为迂阔,而复思小人之有才;勿以直道为咈逆,而复善旧人之多智,使交结左右者其计不得行,而徘徊讲筵者其谮不得逞,如是则朝廷清明,祸本杜绝,而中外大小之臣永坚一心,以事陛下,而无复后忧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六曰通言路以来敢言。昔者圣人之制治也,设敢谏之鼓,立诽谤之木,近臣进规,大夫进谋,公卿纳诲,瞽史垂教,庶人议,刍荛询,耆艾脩之,而后王斟酌焉。逮及我朝,宰辅之宣召则有言,侍从之论思则有言,进故事则有言,翰苑之夜对则有言,二史之直前则有言,群臣之内引则有言,百官之轮对则有言,监司帅守之见辞则有言。以至三馆之囊封,小臣之特引,臣民之扣匦,三学之伏阙,外臣之附驿,京局之发马递铺,则又皆有言。比年以来,为大臣者背公营私,崇恶骋怨,惟恐人之议己,思欲以钳天下之舌,告讦察伺,无所不至。人贤不肖,咸谓言出于口,祸及其身,往往畏避谨嘿,自同寒蝉。甚至自隔对班,不肯有言。藉令有言,又皆掇拾细故,徒应故事,不足以裨主听而慰人望也。时政之阙失,生民之弊病,赏罚之僭滥,狱讼之冤抑,疆事之危急,率皆壅于上闻。其间岂无尽忠协谋,存爱君之心,负济时之略,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古今者?徒以防禁之厉,隔绝之严,虽有言不得上达也。陛下更化以来,宰执有条对,经筵有密启,三学草茅有清议,可谓言路不壅塞矣。然而议论徒多,施行绝少;调护弥缝之意重,而决裂奋迅之意轻;壅遏沮坏之道胜,而施设云为之道微。天子曰某言常谈也,某事常事也,宰相曰某言过当也,某事风闻也。导人使谏而拒谏弥深,下诏求言而讳言滋甚。言者听其自言,未尝以不当于事为忤;行者听其自行,未尝以不合于言为拘。遂使至当之言,徒为无益之具,咎异沓至,其必由斯。今求言之意非不美矣,然昔者所进,未之能行,今而有求,又恐非实,其于言路之通塞,关系匪轻。臣愚愿陛下当谋谟并进之时,留神省览,宣付大臣,俾之分阅,擢其可用,显奏施行。勿以忌讳为拘,则忠臣出;勿以文采为尚,则至计行。勿以与庙堂异议而去之,则谋谟皆合于公论,而陛下诚于听言之意暴白于天下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七曰明风宪以肃纪纲。给舍台谏,国家之元气也。元气充则四肢实而寿命长,元气亏则四肢竭而寿命短,其可畏也。乃者权臣柄国,专用私人,方其权之未固,则一时声望之士不为所嗾者,率排斥而无遗,及其权之既固,则一时修饰之士意向小异者,即击去而不贷。情有未通,则倚腹心以示意向,而腹心者因得以行其私。事或未悉,则假简椠以导委曲,而简椠亦有时而漏露。仁人君子误污丹书,无辜之民或遭簿录。循至于今,未及湔祓。虽以诏令之恳切,不免画饼之疗饥。是信任诚误矣。然今日之台谏,敢于排奸雄而论宰相,给舍敢于缴权倖而拂贵游,监司帅守敢于抨戚里而排勋阅,虽使祖宗盛时,亦不过如此。陛下以祖宗为法,则当施行其言,以养其敢言之气。今以所闻参之,则言者愈激而听者愈缓,论者愈多而行者愈寡,乃有大不然者。古者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今封章束阁,半堕渺茫,天使沓来,徒劳宣谕矣。古者论及庙堂,则宰相待罪。今议政事则敢于争辩,去人才则旋即录用矣。古者论及左右,则贵戚敛手。今外台逐之而宰相收之,台谏谁何之而陛下调护之,不以除授为非,不以弹击为是,而戚畹愈无忌惮矣。吾君吾相,何示天下以不广如此耶?夫言者之尽言,非为一身计也。向也为权奸之所嗾,虽咈陛下之意,而陛下不敢不行,今也为大臣之所恶,虽合陛下之意,而陛下亦不敢遽行。是陛下之畏宰相,无间于初终,而宰相之玩台谏,亦无异于今昔矣。此咎异之来,有甚于昔也。陛下而以风宪为念,则凡给舍台谏之有言,皆当见之施行,以示公天下之心。勿以专攻上身为常事,而不加修省;勿以论及大臣为沽名,而委曲回护;勿以事关贵戚为讦直,而缓于施行,则风宪明而纪纲肃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八曰宽繇役以收人心。夫民心得然后可以固邦本,邦本固然后可以保天下。人君所以奄有神器,传之无穷者,岂有他哉,知爱民而已。恭惟国家祖宗德泽至深至厚,累圣相继,莫不以爱民为本。陛下嗣守丕图,亦莫不以爱民为先务,下宽大之诏,敷旷荡之泽,所以奉承祖宗爱养元元之意,可谓切至。然自用兵以来,狝薙而斲丧之者,非可以一端尽矣。春冬钞袭而困三边之民,清野徒治而困两淮之民,浮盐和籴而困江浙之民,盐丁出没而困闽广之民,军用需索而困荆湖之民,敌溃迭作而困川蜀之民,盗贼横行而困沿海之民。加以贪夫暴吏不体上意,侵渔蠹蚀,靡所不至。血其齿牙,以民为牺牲;增和籴之入,以供羡馀;取田租之赢,以丰囊橐;假挨究之名,以增赋敛;严榷酤之令,以伐和气;长告讦之风,以供估籍;派摊赖之目,以偿逋欠;厚军需之储,以肆科抑。旱魃为虐,则缩检踏之数,吝于蠲租;水灾掩至,则沽抄劄之名,而讱于发廪。索绵帛于方桑蚕之候,追米斛于未秋收以前。拘监未已,械系随之。急刻未已,刑狱随之。号令严峻而必行,奸胥夤缘而为利。苞苴既厚,宠赂又滋,以贪婪之心,行暴横之政,以星火之令,速疲残之民。馀息之民,仅仅如缕,而笞箠缧系,殆无虚时。愁叹之声,闾里相接,强悍者散为攘窃,懦愞者倏致流离。重以饥寒,朝不谋夕。呜呼!上天何用更生此,使为旱魃,以隔陛下之雨露,使为蟊贼,以食生民之根叶?此而不除,陛下之赤子未得安枕而卧也,岂曰国家固民以宁邦本之本指哉?此灾异之所以来也。陛下而以爱民为心,则宜申饬有司,凡中外蠹国害民之政,一切除去,凡弓张未弛之政,一切罢行。勿以民怨为可忽,勿以民力为可穷,深究祖宗被螫断手足以全大体之义,时取其无状者一二人,中出手笔,特行处分,使如雷霆,忽然在其侧,且使天下皆知诚出圣意之所丁宁,不以诏令为虚文,则实惠及民,有可以为祈天永命之地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九曰劳还役以一士心。古者戍役,两期而还。其出戍之时,则采薇以食而念归期之远也。然所以使我舍室家而不遑启处,载饥渴而至于伤悲者,非上之人固为是以苦我,直以有所不得已而然耳。故出师则歌《采薇》以勉之,其还归则歌《出车》、《杕杜》以劳之。先王盖以己之心为人之心,故能曲尽其情,使民忘其死,以忠其上也。先儒程颐谓毒民不由其上,则人怀敌忾之心是也。我国家自有敌难,兵不解甲者垂二十年矣。始也宿师于襄汉,今襄汉入于敌,而退守荆湖之北矣。始也宿师于三关,今三关入于敌,而退守堂奥之地矣。始也羁縻宜邕,今宜邕警于敌,而严守桂林之地矣。始也聚兵山东,今山东归于敌,而分涟水海道之地矣。敌人无岁而不入,则边备无岁而不严。边备无岁而不严,则中国无岁而不劳。吾之所以待之者,固不可以数入为常而怠于戍守,亦不可以久戍为劳而忘于抚循也。今上而朝廷,下而将帅,以敌为常矣,以敌为技止此矣。夫以敌为常,则玩心生;以敌为技止此,则忽心生。合玩与忽,而暇以戍役为劳苦乎?故边鄙之间,有功而上不见知,有劳而下不知恤,此灾异之所以来也。陛下而有意乎此,则宜申饬有司,严戒将帅,察其劳苦忧伤之情,悯其贫窭凄凉之实,番休以时,役使有则,勿以微劳为不足念,而有功必赏;勿以小校为不足问,而有忧必恤,则竭力效死而无还心矣。天怒其有不回者乎?其十曰谨刑罚以召和气。舜之命官,先播谷以敷教,而后极于刑。盖有以益其民之身,又有以善其民之心。不获已制刑焉,而刑之所施,又必察其情,当其罪,是亦惟刑之恤之意也。《周官》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以教之后,而其所纠有不孝、不睦、不姻、不弟、不任、不恤、造言、乱民而已。所谓刑者,祗所以教之也。其仁爱忠厚之至,上自有虞成康之世,刑措不用,几四十年。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今之任廷尉者,不以人命为心,司天牧者,不以民庸为念,为士师者,不以弼教为事,是其心术念虑匪惟货惟内,则讫富讫威也。匪指道以明,则鍜鍊以成也。游辞两造而遁情,析律二端而舞巧。或上下以知术相驭,或彼此以文法相操。锥刀之末而尽争,犴狴之淹而弗悔。民无所措其手足,国无所庇其本根。闻明五刑矣,未闻正四凶之罪以服天下也。闻黜四赃矣,未闻刑不孝之人以励风俗也。上之人不以善道待天下,故风化所被,刑狱滋章,一岁之内,子弟杀父兄者十之二三,妻杀夫者十之四五,幼淩长者十之六七,下淩上者十之八九。人道绝灭,天理不容。怨毒充盈,上干和气,刑狱滥矣,日何为而不蚀乎?臣愿陛下以尧舜为心,以成周为法,罔兼庶狱,明清单辞,道上之德意志虑而达之民,悉民之险阻艰难而复其上,春生秋杀,一出无心,刑后德先,哀矜勿喜。如是则泰和之风、忠厚之俗沉涵渐渍,入人之深,而天怒可回矣。其十一曰广仁恩以安遗黎。外患之祸,自古有之,祸患之烈,未有如今日也。曩者蜀首被害,淮襄次之。今又转而南侵,且惊尘游骑,遍于东西南北之境矣。夷城削险,糜烂生民,无贵无贱,骈首就戮。荒烟冻雨,冥漠无归,结为妖氛,激为厉气,沉为滞魄,散为游魂,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此死者之衔冤也。摧残馀黎,幸免屠戮,窜伏山谷,奔走道涂,流澌既竭,生理复空,蒙袂辑屦,待哺嗷嗷。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或捽人脔尸,或易子咬骨,或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或夫夫妇妇更相为鲸鲵。齐魂为燕氛,赵骨化魏土,悽痛之声入金石、出弦匏,闻之者悄蹙酸屑,痛不自禁。此生者之所遭也。呜呼!均为王土也,何彼土之乐而吾土之愁也?均为赤子也,何彼民之幸而此民之重不幸也?上焉者听民之自生自死而不知恤,下焉者听民之或去或来而不知救,为民父母,而恝无情耶?流离如此,日何为而不蚀乎?臣愿陛下念死者之无辜,而求所以慰安之;忧生者之无依,而求所以安乐之。其安土重迁者,则申饬监司帅守,复其繇役,免其租赋。其转徙流离者,则专置一使,以任其事。廪有馀粟,则倾囷倒廪,以纾其目前之急。官有闲田,则给牛种,以救其终身之苦。壮者藉以充守禦之兵,弱者藉以备使令之役。或分其势而不使之结连,或涣其群而不使之为乱。如此则淮襄秦蜀之民复得苏息,为陛下保境土,为陛下迓续天休,而祸乱弭、灾异消矣。其十二曰宽盐筴以裕财用。《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是为天下者以义为本,不以利为本,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也。曰正云者,非蓄于义乎?《大学》曰:「长国家而务财用,必自小人始」。且理财者,以君子为的,不以小人为的,以君子为利,不以小人为利也。曰务云者,非喻于利乎?蓄于义,则功利之说不足以蚀人主之心;喻于利,则富强之术反足以召天下之乱。有天下者,其亦知所审哉。国家岁用至广,两税之外,仰给于盐鹾者为多。祖宗相承,朝夕计虑,与夫贤臣谋士补葺阙遗,纤悉备具,著在令甲,皆可以经久垂远而无弊。故商贾输金于官,谓之入纳。及其请盐于煮海之场,则待次之期有远有近。幸而及期,则泉货流通。万一法令或有少变,则本已消折,尚何子利之可冀乎?比者朝廷规求近效,昧忽远图,凡盐筴之利,自一孔以上,官司斡运,或谓之国用房盐,或谓之相府盐,无非自操利权,大抵下同商贾,与民争利,至析秋毫,气燄炎炎迫人,商贾往往积怨。已入纳者折阅无馀,未入纳者逡巡改业。所贵乎盐筴之流通者,以商人入纳之数为之赢亏也。今商贾之赀用渐竭,既无以为贩卖之资,而朝廷之子本不继,又无以为斡旋之用,则是煮海者无策可措,而停塌者无货可居。虽压之朝廷之势,加之以刑戮之威,而本之则无,其何以责盐筴之登衍哉?此货盐之害也。浮盐即归朝廷,漕台专任变卖,盐未至场,则兵将为欺,夹和灰土。盐既至场,则官司为欺,抑售高价。暨至发泄,则富户为欺,卖弄斤两。蚩蚩之民,展转受害。中间朝廷虽有三分七分发卖之文,然商贾终于疑惑,岂肯公肆贸迁?间有商贩之人,多为官司所抑,坐淹岁月,发泄未能。若谓权宣可以为籴本之储,则籴本不专仰是也。若谓多积可以为国家之利,则往往分散而入于私用也。若谓三分不足以病商贾,则商贾之势竟难与官司为敌也。若谓变卖不足以病民,则高大之直百姓不乐于与官为市也。此卖盐之害也。呜呼!民吾民也,商贾亦吾民也,岂有为民父母,坐视其流离颠沛而不恤也哉?臣愿陛下特降睿旨,遵守祖宗之旧法,申严前后之指挥,釐革见行之条贯,使行旅流通,邦储丰衍,以副陛下蓄义为富之意,则二弊自革。以此而消灾弭变,曷为而不可?其他脉络之或间断,节指之不相应者,未易殚述。此十数条者,乃陛下之所咨访于臣民者,诚有关于治体之污隆、气脉之盛衰也。陛下岂不知屋漏之至严,而未能专一于敬心;岂不知万机之丛脞,而未能肃清于政本;岂不知流品之当清,而未能公平于好恶;岂不知女谒之干进,而未能勇制于情欲;岂不知权奸之为害,而未能遏绝其萌芽;岂不知言路之当通,而未能疏涤其壅滞;岂不知信任之当谨,而未能致察于贤否;岂不知徭役之当宽,而未能禁戢于贪暴;岂不知士心之当固,而未能抚恤其忧劳;岂不知狱讼之至繁,而未能深察其情实;岂不知边民之流离,而未能大布于恩泽;岂不知盐筴之病民,而未能一洗于功利。凡皆志虑之因循,率为圣政之疵累。意者天心仁爱人君,不容不以是为陛下告乎。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蚀者二十有六。西汉二百一十二年,而日蚀者五十有二。唐二百八十九年,而日蚀者九十有三。未有如今日之蚀也。岂可以寻常之变待之乎?陛下倘不以为寻常,必穆然而思曰:夏正谨始,朔旦纪元。天令方新,朝纲甫肃。离明赫赫,遽尔翳蒙。得无阳刚元德有间断欤?得无君道仁政有亏阙欤?而愚臣区区之意,则以为国本者,国脉之所关;国是者,国势之攸系。而陛下未及有所咨访。岂圣心固有定论,不待臣民之论列耶?抑亦畏人多言,而阙然其问也?然此大事也,岂容置而不问?盖国本早定,则天下之人望有所归,而奸权不敢有睥睨汉鼎之心。国论不凝,则万世之基图无所属,而豪杰或有轻视宗祧之意。故臣愿陛下深入思虑,早定国计,坚凝国论,正以此也。陛下春秋四十有三矣,即位亦二十有三年矣,阅天下之义理不为不多矣。乃者中外小大之臣,不避斧钺之诛,每有论奏,必以宗社大计为言。陛下建学于内,博采精择,似亦有意乎此矣。然圣意犹豫,未即裁决,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陛下端平之政,开众正之门,塞群邪之路,翕翕向元祐。仅及半载,议论一变,而嘉熙之杂,淳祐之专,纷纷未定矣。陛下既不待群臣之请,自更化弦于前,则岂可不俯听群臣之言,相与坚凝于后?而圣意过有忧虑,罅隙时见。寝苫挂冠之请,一尝试也,而陛下与之祠禄。腹心台谏之除,二尝试也,而陛下见之施行。不过曰姑存体貌也,不过曰姑止人言也,又不过曰荆棘之路不可开也。然优游漫缓之极,反覆之所基;缭绕包涵之中,祸乱之攸伏。此臣所以不敢已于言也。而况古今厄运,适丁兹时,寅正纪元,又著兹异,失今不图,则陛下之势孤而海内寒心矣,其何以弭灾异之变,遏祸乱之萌耶?故尝为之说曰,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祖宗惟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不害善类,不用小人,不遏言路,不尚兵刑,不重征敛,故天变弭于上,人心助于下,而主势尊安。今陛下一坏于女谒之干请,而主势孤;再坏于功利之刻薄,而主势孤;三坏于君子之疏远,而主势孤;四坏于小人之窃弄,而主势孤;五坏于忠言之不售,而主势孤;六坏于兵甲之未息,而主势孤;七坏于壤地之迫蹙,而主势孤;八坏于暴君污吏之斲丧,苛征横敛之椎剥,而主势孤。今欲扶其坏而翼其孤,舍国本之定,国是之凝,臣未见其可也。陛下幸听臣言,则天下事尚可为。不然,坏者自坏而不自全,孤者愈孤而不自立,则刘蕡所谓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者,复见于今日矣。臣不避斧钺之诛,罄竭愚衷,冒昧一言,以为消弭灾异之本,惟陛下实图利之。臣虽毕命山林,死且不朽。干冒天威,罪当万坐。
望雪感怀呈李啸溪 其四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卷六
城外千家瓦万椽,城中立马看山川。
杜陵妻子愁何在,武帝旌旗不计年。
寂寂人烟江欲晚,茫茫世事雪连天。
侧身北望无终极,一片寒光战垒边。
示儿 其一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七言律诗 押尤韵
门户兴衰不自由,乐天知命我无忧。
大儿安得孔文举(孔文举:孔融〖一五三——二0八〗,字文举,东汉鲁国人。献帝时为北海相。自恃为孔子后代,对曹操时有非议,后为操所杀。其生平兴学校、重儒生。性好客,有「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名句,著有《孔北海集》。),生子何如孙仲谋(孙仲谋:孙权〖一八二——二五二〗,字仲谋,吴郡富春人,继其兄孙策为吴大帝,三国时吴国的建立者。当其与刘备合力破曹操于赤壁时,曹操曾以「生子当如孙仲谋」之语来称赞他。《三国志·吴》有传。)。
天上麒麟元有数,人閒豚犬不须愁。
养儿(养儿 丛刊本作「养男」。)不教父之过,莫视诗书如寇雠。
题东观壁 其二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七言律诗 押灰韵
老树犹能识道回,好怀清对碧天开(好怀清对碧天开 丛刊本「清」作「长」。)。
青山绿水何人管,明月清风要我来。
少日曾闻黄石(黄石:即黄石公,秦时隐士。相传张良刺秦始皇不中,逃匿下邳,于圯上遇老人,授以太公兵法,曰:「读此则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儒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后十三年,张良从汉高祖过济北,果见谷城山下黄石,取而祠之,世称此圯上老人为黄石公。)教,平生几掷左慈(左慈:东汉东方士,字元放,庐江〖今属安徽〗人。少居天柱山,得石室丹经,明六甲术。尝应曹操宴,操欲得松江鲈鱼,慈以铜盘贮水钓得之。后操欲杀之,却遁入壁中不见。《三国演义》中有「左慈掷杯戏曹操」一目。)杯。
道兄惯见人閒事,快抱棋枰信手推。
代干丞相免追算功赏钱粮启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五、《叠山集》卷一○、《启隽类函》卷二四、康熙《广信府志》卷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弋阳县
出车还役,方吟洗甲之诗;计簿见疑,乃有偿金之责。此生此日,惟公惟天。切以黄石谈兵,无赏岂能得士;孔明治国,散财斯可聚人。任危事者异平时,图大功者忘小费。陈平用间,尽捐四万之黄金;季子合从,岂止一双之白璧。上不问其出入之数,下得神其鼓舞之权。故能离敌国骨鲠之臣,终于灭楚;连异姓兄弟之国,足以弱秦。洪惟仁厚之朝,善用英雄之士。群臣分镇,州郡之粟可移;百里皆兵,府库之藏不借。昔我宁考,若公先王,当轮台悔用兵之馀,以淮阃砺复雠之志。捐期征伐,誓还万里之封疆;传檄招徕,尽致两河之豪杰。虽仗义而有感,岂吝财而可为?想盛时不计分谷之微,故忠臣得为社稷之计。孔明不死,虽复汉以何难;召虎再生,此兴周之有望。谁谓武皇虚耗之日,颇有秦季督责之风。车辚马萧,惟恨捐金之晚;弓弭矢箙,即云上簿之欺。始因一二事之可疑,并与千万人而不信。为父榷子,宁不痛心;以君使臣,亦必有礼。伏念某承家忠义,赋性狂愚。参中原文献之传,颇知衣节;得安定体用之学,不事空谈。辛苦两科,栖迟几载。流涕读兴元之诏,血诚起雍丘之兵。清朝将以劝忠,宣幕因而假宠。非有祖狄千人之廪,又无张巡百里之权,用官券能几何,得义士以万计。戍兵绝饷,间逢子敬之指囷;大姓假钱,多藉军师之作保。方狂虏入清江之境,以孤军守临汝之城。悍将武夫,固有坐而观者;监司太守,几欲委而去之。乃以三州,责之一士。赖元勋再整乾坤之力,使内地不见师旅之劳。岂期全躯保妻子之臣,皆谮人者;不念援枹先士卒之伍,将属子乎?谤言来自贪夫,贝锦成于迩列。胡铨义旅,似蒙骚动之疑;宗泽精兵,竟以饥羸而散。犹幸《坤》大臣之容物,有如《泰》君子之包荒。未投光范之书,已拜明纶之渥。真为知己,岂但感恩?其奈右司无宰相之公心,有负裕陵之训;本朝乃胥吏之天下,果如同父之言。忽传拘索之甚严,不曰会计之已当。千金而慕徙木,将取信于市人;二卵而弃干城,岂可闻于邻国。况子文之家已毁,颜氏之瓢屡空。慈母忍贫,久阙南陔之养;室人遍责,何止北门之忧。可怜平地之无铜,安得上天之雨玉。强为师说,谁资弟子以万钟;亦有诰身,不直将军之一醉。兴言及此,抚己知危。主尔忘身,公尔忘私,愿尽为臣之义;寒不得衣,饥不得食,亦为贤相之羞。兹盖伏遇某官忠孝通乎神明,度量包乎宇宙。平生学问,惟韩范可以齐驱;不世功名,虽伊周未能远过。不以《春秋》而绳臣下,每用皇极以受人才。使稼轩之帑屡空,无辞于罚;若师鲁之钱公使,当辨其冤。万形有弊而惟理难磨,一心合天则何事不济。矧小人之有母,尤君子之用情。惟能怜措大之穷,赐之十万;不敢受北军之赏,还以五千。特在出尔反尔之间,即为生我育我之造。元金具在,悔不如庄子之明;璞玉犹存,或可效卞和之献。
某已被旨移蔡贼起旁郡未果进发今日上城部分民兵阅视战舰口号五首 其一 宋 · 韩驹
七言绝句 押尤韵
永安城外山危立,赤壁矶边水倒流。
此地能令阿瞒走,小偷何敢下芦洲。
玉玺本末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六、《昌谷集》卷二二
言传国玺者多矣,讫无定说。原其所由,则人主身自服之,非臣下之所常见,道听涂说,未免差误,传记杂录,易以湮没(原注:《旧唐·经籍志》有纪僧真《玉玺谱》一卷,姚察《传国玺》十卷,徐令言《玉玺正录》一卷,而僧真、姚察之书久不传矣,《馆阁书目》中亦无徐令言《正录》,而其说或亦谓之《玉玺谱》,间见诸书。唐章怀太子注《后汉·光武纪》,已用其说。今仅有蜀本《朝士谈》一书,乃前都官员外郎李石所撰,其叙玉玺事颇详,最无依据。)。士大夫所传已无依据,又以徐令言、李石之说参于其间,尤更牴牾(原注:令言信《北齐书》之说,谓永和所得之玺,即秦玺也,与《晋纪》不同。又谓侯景既败,侯子鉴盗其玺,走江东,惧追兵至,投诸佛寺,为栖霞寺僧永所得。陈永定三年,僧永死,弟子普智奉献。陈亡,玺传于隋。不独晋非此玺,而陈隋亦无此玺矣。李石信《晋阳秋》之说,谓晋孝武太元十九年,雍州刺史郤恢得玺于慕容永,乃送建业。不独晋不得此玺,而永之崛起,亦无得玺之理。语在《永和玺》注。)。正史所载亦多不同,若不因本朝绍圣间此玺再出,士大夫以纸出之,当职官手自摹之,则其著见于天下者寡矣(原注:郑望之《秦玺跋》云:绍圣四年初献秦玺,诏百官杂识视。时先君为尚书郎,乃请以纸出之,遂得其真。《金石录》云,咸阳所获传国玺,初至京师,执政以示将作监李诫,诫手自摹印之,遂传于世。)。然其玺尚有玉色未辨,不得而尽考也(原注:汉宣帝立玉宝璧祠于未央宫中,刘原父以为受命宝和氏璧,当是据崔浩而言。崔浩《汉书音义》曰:传国玺是和氏璧作之。舒元舆云:秦丞相八字刻在荆玉,而飞上天矣,则其玺当为白玉。徐令言云:其玉出蓝田山。蔡京等云:其色绿如蓝,则其玺当为绿玉。《石虎别传》曰:武乡长城县韩强,在长城西山岩石间得玄玉一方四寸,与玺同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虎以为瑞。则又有玄玉者矣。)。今且序秦汉魏晋所得之宝,与白色、绿色、玄色并出之异,然后辨史氏之差误,众说之不根,使后之君子有考焉。秦以前民皆以金玉银铜犀象为方寸玺,各服所好。秦独天子称玺(原注:出《汉旧仪》),始皇作传国玺,使丞相李斯书之,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原注:《吴志·孙破虏传》注引旧《吴书》之文如此。应劭《汉官仪》曰:天子有传国玺,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且康。」《吴志》注云:「且康」、「永昌」二字,未知何者为得。《朝士谈》云:秦玺面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玺上隐起为盘龙文,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是皆未见真玺者也。考正史及众说,未尝有「且康」二字,其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者,已两至本朝。其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者,自晋传隋,亦不闻有背文、面文之说也。且既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则其背文不应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意同而词不律,非古人之意也。)」。汉高帝入关至灞上,秦王子婴系颈以组,降轵道旁,封上始皇帝玺(原注:出《高帝纪》。)。后诛项籍,即天子位,服御其玺,世世传授,号曰汉传国玺(原注:出《元后传》。《汉官仪》以为子婴上始皇玺,高帝因服御之,恐未必如是之遽也。)。周勃诛诸吕,废少帝,尝手贯皇帝玺(原注:出《史记·世家》应劭注。)。后文帝时有言勃欲反,下廷尉,薄太后谓文帝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耶」?文帝乃出之(原注:出勃本传。)。昭帝时,殿中有怪,一夜群臣皆惊。霍光召尚符玺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断,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后光废昌邑王,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乃立皇帝(原注:并光本传。)。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原注:出《王莽传》。《太平御览》载,哀帝将崩,以玺绶付董贤,曰:「无妄以与人。」中常侍王闳者,莽叔父也,白元后,请夺之。即带剑至宣德闼,谓贤曰:「宫车晏驾,国嗣不立。君受恩深重,当俯伏号泣,何事久持玺绶,以待祸至耶?」贤不敢拒,跪授玺绶。按《汉书·董贤》、《王莽传》,哀帝置酒麒麟殿,上在酒所,从容谓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之天下,非陛下之有也。天子无戏言。」上默然不悦。哀帝既崩,莽白:「董贤年少,不合众心。」收贤印绶。则知元后之未央者,收皇帝玺绶;而王莽所白者,董贤印绶也。《御览》本援引《汉书》,而班固、荀悦之书皆不载,不知何书耶?)。平帝既崩,孺子婴未即尊位,玺藏长乐宫。王莽篡汉,使安阳侯王舜请玺于元后,后怒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名思义。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馀。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亦当自更作玺,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太后涕泣而言,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耶」?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于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而兄弟今族灭也(原注:出《元后传》。《玉玺谱》曰,元后投之于地,玺上螭一角缺。而正史不载,至《吴书》乃始见之也。)」。及汉兵诛莽,莽带玺绶避火渐台,商人杜吴杀莽取绶,不知取玺及莽头。公宾就见绶,问绶主所在,乃斩莽首并玺与王宪。宪得玺,无所送。妻莽后宫,乘其车服。越四日,而李松、邓晔入长安,斩宪,送更始大司马谢禄,而玺归更始矣。赤眉杀更始于高陵,立刘盆子为帝。建武三年,光武征赤眉于宜阳,赤眉君臣面缚奉高皇帝玺绶,乃诏先帝玺绶,归之王府,斯乃祖宗之灵,士人之力。其择吉日,祠高庙,赐天下长子为父后者爵,乃受传国玺(原注:出《光武纪》。)。灵帝既葬,少帝在位,献帝未立,宦者张让、段圭作乱,劫二帝幸北宫,又走小平津。掌玺者奔散,并失其玺。让、圭等既诛,二帝既还,得六玺于阁上,而传国玺独未得也。董卓废少帝,献帝自陈留王即尊位。初平改元,山东州郡起兵讨卓,卓迫帝都长安。二年遂发掘洛阳诸陵,破虏将军孙坚,以袁术之命入洛阳,扫除汉宗庙,平塞诸陵。坚军城南,甄官井上,旦有五色气,举军惊怪。坚令人入井,探得传国玺,方圆四寸,纽盘五龙,上一角缺(原注:此《吴志·孙破虏传》注引《吴书》之言也。此玺元后投之于地,旧不言一角缺,而言一角缺者昉乎此。)。明年,坚死,袁术将僭号,拘坚夫人而夺之(原注:出《山阳公载记》。)。术僭号二年而死,荆州刺史徐璆得玺,还许上之汉(原注:出《朝士谈》,与《山阳公载记》相表里。但《载记》节文见于《吴志》注与杂书,未见全文,恐亦出《载记》也。而《玉玺谱》乃云,袁绍有僭盗意,拘坚妻,逼求之。绍得玺,举兵以向魏武,魏武恶之。绍败,得玺还汉。恐不然也。按坚为破虏将军,乃袁术之意。坚死后,术复表其兄子贲为豫州刺史,策载母徙曲阿,继从袁术,其不为袁绍所拘,事理明甚。)。魏文帝将受汉禅,遣使求玺绶于献穆曹后(原注:后,魏武女也。)。后怒,以玺绶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玺(原注:出《穆后传》。《续汉书》云:「天不祚此玺。」其义亦通。按《魏志·贾逵传》;魏太祖崩,隐陵侯彰行越骑将军,从军从长安来,问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所宜问也。」是时魏未受禅,所问者魏王玺绶耳,非传国玺绶也。)」。司马师将废齐王芳,使郭芝入白太后,取玺绶置坐侧。及迎高贵乡公,又请玺绶,后曰:「我见高贵乡公,小时识之,我欲自以玺绶手付之(原注:出《魏略》。)」。自魏传晋,使太保郑冲奉玺禅位。其后平吴,不过得金玺而已(原注:出《晋书》。《御览》引《拾遗录》曰:晋太康平吴,孙皓送六金玺,云无玉工,故以金为印玺。)。惠帝时,赵王伦篡位,使义阳王威与黄门郎骆休逼惠帝,夺玺绶。伦败,帝反正,曰:「阿皮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阿皮,威小字也,于是诛威(原注:出威本传。)。怀帝永嘉五年,岁在辛未,王弥入洛阳,执帝诣刘曜,而传国玺不可考矣(原注:《晋书》载永嘉末,洛京不守,玺为刘聪所得。及石勒灭刘氏,玺入伪赵。冉闵诛石氏,玺又入闵。及是四十二年,而玺复归于晋。然其文乃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文不同。《北齐·辛术传》云:辛术镇广陵,获传国玺,送邺,文宣以玺告于太庙。此玺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纽交盘龙,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且言二汉相传,至魏晋没于刘聪,至穆帝永和中得之,历宋齐梁而没于侯景。景败,得于郭元建,而术以进焉。按永和所得玺,其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至隋犹在,载于《礼仪志》者甚详。而所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者,寂无闻见,则知《晋史》所载者为是,而《北史》所载者为非也。唐贞观撰《晋史》,其志书最为详备,不应有此玺而不录。《玉玺谱》云:玺属石勒,勒刻一边云:「天命石氏」。此题今不复存。《朝士谈》云:石季龙磨其隐起之文,刻其旁为文曰「天命石氏。」其说既不相同,又云此题今不复存,不知所见者为何玺,不敢以为秦玺也。惟永和所得,乃有「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八字,粗有传授,亦谓之传国玺,今别条以永和玺名之。马端临《通考》:梁末侯景之败也,以传国玺自随,使其侍中兼平原太守赵思贤佩之,曰:「若我死,宜沈于江。勿令吴儿复得之。」思贤自京口济江遇盗,从者弃之草间,至广陵以告郭元建,元建取之以与辛术,术送之至邺。按郭元建,侯景之党,景败,以广陵降王僧辩,既而复降于北齐,齐遣行台辛术据广陵。传国玺自五胡之乱没于刘石。石氏败,玺复南归于晋。历宋齐梁,至侯景之败,而玺遂北归于高齐云。)。后赵石虎得玄玉玺于武乡之长城,方四寸,厚二寸,文同秦玺,然其色玄也,不知为何代之玺(原注:出《石虎别传》。按石虎即伪位,在晋文咸康乙未,距永嘉辛未凡二十五年。而得玺之年,不可考也。武乡乃上党属邑,本朝初属潞州,后析为威胜军。)。秦苻坚为姚苌所执,当晋孝武太元十年,岁在乙酉,距洛阳之陷七十有四年矣。苌求传国玺于坚,坚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玺已送晋,不可得矣」。史不书其玺文,又无送晋之事,不知此为何玺(原注:出《载记》坚传。)。又六十一年,岁在丙戌。当后魏世祖太平真君七年,即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也,魏毁邺城五层佛图,于泥像中得玉玺二,其文皆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一刻其旁曰「魏所受汉传国玺」。史不言其玉色、工制与其方广、厚薄,既曰魏受汉玺,或者真传国玺也。不知魏晋之间,未有言其旁刻字本末者,何耶?既有二玺,则传国玺已有其副。自太平真君以后,历东西魏周齐隋唐,而此玺未尝见于史。后魏承平甚久,不知何从失之。本朝绍圣四年,岁在丁丑,距太平真君七年又六百五十一年矣,咸阳县民段义斸地得古玉二,五年正月永兴军以闻,诏尚书礼部、御史台、学士院、秘书省、太常寺官讲求定验以闻。翰林学士承旨蔡京等奏:按所献玉玺,其色绿如蓝,温润而泽,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背螭纽五盘,纽间有小窍,用以贯组。又得玉螭首,其玉白如膏,亦温润。其背亦螭纽五盘,纽间亦有贯组小窍。其面无文,与玺相合。大小方圆无毫发差殊。今考玺文,为秦玺可知。其玉乃蓝田之色,其篆乃李斯小篆,其文则刻而非隐起,其字则饰以龙凤鸟鱼,乃虫鱼鸟迹之法,其制作尚象古而不华,于今所传古书莫可比拟,而工作篆书之文巧者亦莫能仿佛,非以后所能作明矣。臣等被奉诏旨,得与讨论,黜诸家伪说,而断以正史,所有玉玺,委是汉以前传国之宝(原注:蔡京等黜诸家伪说,而断以正史,其说是矣。但其奏有云,曰「皇帝寿昌」者,晋玺也。曰「受命于天」者,后魏玺也。则「既寿永昌」者,秦玺可知。迁就欺罔,无所不至。按「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晋得此玺,如今得秦玺也,岂可谓之晋玺?至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斯乃秦玺而后魏得之耳。今乃析而二之,以「受命于天」为后魏之玺,以「既寿永昌」为秦玺,其为面谩也甚矣。邵武《后录》:绍圣元年,咸阳县民段吉夏日雨后村中立门足陷,得玉玺一,方四寸,篆文如凤鸟之状,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按《玺记》云:秦始得卞氏玉,刻以为玺,元后取玺投之地,故一角缺。验之皆合,唯记云色黄,此青苍色耳。又云背亦刻「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则无之。有司奏上,廷议以为瑞,改元元符,命段吉以官。至靖康,金人取去。)。诏令礼部太常寺考案故事以闻。四月丙戌礼部太常寺言:按《国朝会要》,元日、五月朔、冬至,并行大朝会仪,乞以礼祇受,群臣称贺。从之。命宰臣章惇书写玉检,诏词臣撰乐章,付太常寺,应奉朝会之用。丁酉,诏传国宝检以「天授传国受命之宝」为文。五月戊申朔,行朝会礼。己酉,大赦天下。癸丑甲寅,恭谢景灵宫。戊午,宴于紫宸殿。丙寅,诏以绍圣五年六月朔为元符元年(原注:出《泰陵宝录》。)。徽宗即位,以白玉作受命宝,为八宝之一,其方四寸有奇,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文。大观元年十一月,诏八宝初成,可于正月二十三日后用之。尚书省言:受命宝非常用之器,唯封禅则用之。则大观以后,本朝有绿白二玺矣(原注:出《会要》。谨按《御制八宝记》云:受命宝,其玉蓝田,其制秦也。不可以传示将来,贻训后世。方参稽宪度,自我作古,有以宝玉献者,色如截肪,气如吐虹,温润而泽,其声清越。有以古篆进者,龙蟠凤翥,鱼跃鸟飞,奇耦相生,纵横得所。有以善工进者,雕琢众形,如切如磋。分毫析缕,不见其迹。四者毕备,于是揭而玺之,乃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文作受命宝,其方四寸有奇。蔡绦云:得秦玺而无检,螭又不缺,疑其一角缺者乃检也。自有玺后,考验甚详,上犹独取其文而黜其玺不用。旧说螭一角缺,未有言其检者,此又绦之凿也。但古今所见少有同者,不得不致疑耳。)。自元符戊寅至靖康丁未,盖三十年。自建炎戊申至嘉定辛巳,又九十四年矣。永和玺者,不知其何时作也,其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与秦玺不同(原注:《北齐·辛术传》以其文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者,误也,已于秦玺辨之。)。后世以为传国玺易与秦玺相乱,今故以永和名之,谓其以永和至晋,而名始着也。其制度精密,非当时僭伪所能办(原注:《晋阳秋》云:鸟篆隐起,巧丽惊绝,与传国玺不同。《隋志》云:螭兽纽上交五盘螭,鸟篆隐起。)。自洛京失守,南北纷争,假托天命者,皆欲得此玺。变诈百出,无所不至(原注:《晋·载记》,冉闵弑石祗,僭大号,遣其使人常祎聘慕容隽,隽使记室封裕告之曰:「石祗去岁使张举请援,云玺在襄国,其言信否?」祎曰:「平寇之日,在邺者略无所遗,玺何从而向襄国?」《载记》又曰:冉闵既败,慕容隽欲神其事,诈言历运在己,闵妻得玺以献,号曰奉玺君。以永和八年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元玺。又《玉玺谱》云:元帝渡江后,数世无玉玺。北人皆曰司马家儿是白版天子。或谓元帝大兴三年,慕容廆尝送玉玺三纽,不知彼乃宇文氏所得之玺,非中国之玺也。)。晋永和虽得之,而所以得之者非正道也(原注:《载记》又言:冉闵被执,其子智尚幼,蒋干遣詹事刘猗奉表归顺。濮阳太守戴施应之,次于棘津,猗至施止,不听进,责其传国玺。猗归以告干,犹豫不决。施因遣参军何融率壮士百人入邺,登三台助戍,谲之曰:「今且出玺付我,凶寇在外,道路梗涩,亦未敢送。当遣单使驰告天子。天子闻玺已在吾道,当遣重兵相援。」干信之,乃出玺付融,融使赍玺驰还。或谓何融以赏得之,或谓戴施取之以计,乃使何融驰还。或谓冉智以玺付之,非蒋干也。大要是何融、戴施共谋取之,冉智年幼,听命于蒋干,不足深辨。《晋阳秋》云:雍州玺者,晋孝武太元十九年雍州刺史郤恢表慕容永称藩奉玺,方六寸,厚一寸七分,蟠螭为鼻,合高四寸六分,四面龟文,下有八字,其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云是慕容所制,未详厥始,此则误也。八字载于永和八年《晋纪》,不可泯没。慕容永崛起小丑,草创简陋,寻为慕容垂所杀,安得更自制玺?先是慕容隽乃慕容廆之子,父子雄据一方,犹以不得玺为耻,诈封奉玺君,而况于永乎?其言未详厥始,则不根甚矣。)。姑因史氏诸家之说,推本而铺叙之。永嘉五年,王弥陷洛阳,得六玺送刘曜,曜送刘聪,而此玺在其中(原注:洛阳陷时,与秦玺当皆送刘聪,而秦玺不复传授,疑乱兵失之。)。聪死,子粲嗣位,其大司空靳准作乱,自称大将军,执粲杀之。及准为乔泰等所杀,推靳明为盟主,遣卜泰奉玺于曜。曜大悦,谓泰曰:「使朕获此神玺而成帝王者子也」。石勒闻之怒,增兵攻明。及曜败于石勒,其子熙奔上邽。石虎克上邽,遣主簿赵封送玺于勒。向所谓六玺者,止有其一,此外特太子金玺耳(原注:已上并杂出《晋书·载记》。按天子有六玺,曰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所用不同。应劭《汉官仪》及诸史皆详言之,与传国玺并行于世。自永嘉以后,每言传国六玺,则是六玺不皆在,与传国玺合为六耳。《前凉录》载,张寔元年兰池赵婴上言,于青涧中得一玉玺,钳纽,光照水外,文曰「皇帝玺」。《后周书》曰:宇文氏因狩得玉玺三,纽有文曰「皇帝玺」,必永嘉以后之所失者也。至唐贞元二年,神策将温嘉顺犹得白玉印文曰「天子之宝」,亦可见矣。赵封送玺于勒,止有一玺,于此可见。)。石勒既死,石虎篡立。虎死,其子世嗣位。石遵、石监、冉闵相继篡立,闵为慕容恪所执,其子智守邺尚幼,因其臣蒋干以玺献于晋(原注:《燕书》曰:元玺六年,蒋干遣太子詹事刘猗赍传国玺诣晋求救,猗负玺行数里,天黄雾四塞,不得进,易取行玺始得去。此事虚诞,全不可信。),永和八年,玺至建业,百寮毕贺(原注:出晋《穆帝纪》。)。自晋传宋,宋元凶劭作乱而败,不见传国玺。问劭,乃云:「在严道育处」。就取得之。孝武即位,拜蔡兴宗为侍中,每言得失,无所顾惮。帝新拜陵,尝使负玺陪乘。宋末,谢朏为侍中,领秘书监。齐高帝将受禅,朏当日在直,百寮陪位,侍中当解玺。朏佯不知曰:「何公事」?传诏云:「解玺授齐王」。朏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乃使称疾,朏曰:「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步出东掖门,乃登车,仍还宅。是日遂以王俭为侍中解玺,既而武帝请诛朏。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原注:并出《宋书》。)」。自齐传梁,至简文帝,为侯景所篡。景败,其玺不知所向。北齐东南道行台辛术于广陵得其八玺,献于文宣,文宣以告太庙,而此玺居其一也(原注:《辛术传》云: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推原所自,以为永和中载僧施所得者,使督护何融送建业,历宋、齐、梁至侯景败,侍中赵思齐以玺授景,南兖州刺史郭元建以送于术,而术以进焉。其玺文与《晋纪》不同,疑术传误也。若以为晋永和自是一玺,而辛术自是一玺,特术传引用之误,亦是一说。但永和玺后来却有传授,而辛术玺所谓「受命于天,即寿永昌」者,齐陈之际,略无所传,知其误也。又文宣纪载所献八玺,而术传只载传国玺,又不知其七者果何玺也。先是齐受东魏禅,固尝遣太尉彭城王元韶等奉皇帝玺绶,而魏宗室元晖业骂之,曰:「尔不及一老妪,背负玺与人,何不打碎之?」事见《魏景穆十二王传》。则知当时之玺不一而足,八玺之中,亦必有所谓六玺者,特宋齐所传,非西晋之旧也。)。北齐河清中着令定制,自六玺之外,止有传国一玺,白玉为之,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者,乃是物也(原注:《隋志》载北齐玺,自传国玺、六玺之外,止有木印,则辛术、元韶所进之玺,已不能全矣。)。北齐、西魏皆并于后周,始与神玺并行于世(原注:西魏大统三年,槐里获神玺,大赦,不言其文也。独《隋志》言,神玺、传国玺皆宝而不用,神玺明受之天,传国玺明受之运,则神玺之文,亦有关乎天命者矣。)。开皇三年,诏以传国玺为受命玺(原注:出《隋文帝纪》。《朝士谈》云:开皇九年平江南,得真传国玺,乃改前所得者名神玺。此又不考本末者也。秦玺失于晋永嘉,而稍见于后魏太平真君之时,永和玺复归于晋,而隋已得之于后周矣,陈安得有真传国玺哉?谓陈有梁敬帝近代受禅之玺,犹之可也。况西魏、北齐已先有神玺之名,非开皇所改明矣。)。隋之亡也,玺没于宇文化及。化及败,为窦建德所得。唐武德四年,克平东夏,建德右仆射裴矩奉八玺以献,而受命玺实在其中(原注:化及之事,虽出于《朝士谈》,而正史不全载,然新旧史于《建德传》皆云裴矩奉传国八玺来降,则炀帝失之于化及,化及失之于建德,其事明矣。)。唐有受命玺,以封禅礼神,即其旧也(原注:《新唐志》载,神玺、受命玺之外,止有天子、皇帝六玺而已,是谓八玺。乃言有传国玺及八玺,岂通传国而为九耶?志言八玺甚备,而传国玺独无所言,是误以受命、传国为二玺矣。当云合传国为八可也。)。太宗贞观十六年,复刻受命玺,其文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而受命之名,复自别于传国玺矣。武后长寿二年,尝改玺为宝。中宗神龙元年,又改宝为玺(原注:此三事,皆出《通典》,而本纪不载。特于长寿二年九月乙未,书作七宝而已。)。玄宗天宝十载,改传国宝为承天大宝,而传国之名犹不废也(原注:肃宗乾元元年,上皇天帝御宣正殿,授皇帝传国、受命宝,则知虽改为承天大宝,而旧名不废也。)。五代乱离后,其玺不复存矣(原注:蔡绦《国史后补》云:国初创业艰难,诸宝多阶石为之。元丰中,始诏依古作六玺,有玉而未成也。《会要》云:唐末六玺亡失,国朝铸以金鍮。太宗雍熙三年,诏以天下合同之印为天下合同之宝,御前之印为御前之宝,书诏之印为书诏之宝,铸以金,是玉玺不传于本朝也。)。受命宝者,其初当出于传国二玺,其一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二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皆有受命之文,而未以受命名之也。隋文帝受周禅,遂有东、西二魏之宝,其名不一,而所谓传国玺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者,乃永和玺也,其传最远。开皇三年,始表异而出之,名曰受命玺,而受命之名立矣。隋传之唐,而太宗不以为受命玺也。贞观十六年,乃自作受命玺,以白玉为螭首,其文曰「皇天景命,有德者昌」。是隋、唐之际,各有是玺,而其文则异。本朝继五代之后,二玺皆不复存。至道三年十一月二十日,真宗即位之初,中书门下言:皇帝受命宝,请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诏可,而不言其制度也(原注:《会要》误以膺字为应字,而《长编》不载,旁见于《宏词类编》者,乃作膺字。虽不足据,然累圣皆作「恭膺天命之宝」矣。)。大中祥符元年五月,有司详定封禅仪,请以玉牒、玉册并刻字填金,联以金涂银绳,缄以玉匮,置石䃭中。封匮以金泥和粉乳香为之,印以受命宝,宝方一寸二分,文曰「恭膺天命之宝」,则是真宗朝尝两作之矣(原注:《会要》云:请依旧制,别造玉宝,文同受命宝,则是八字皆同,而《长编》止载「恭膺天命之宝」六字,盖节文也。是时又作「天下同文之宝」,铸以金,以封石䃭。《会要》虽云封匮封䃭之宝,而不言别作,则又略也。)。乾兴元年,仁宗即位,三月十六日礼仪院言:皇帝登位,所有受命之宝,并缘宝法物,请下文思院少府监。从之。天圣元年九月二十二日,诏以宫城火,重制皇帝受命宝,则是仁宗初年亦两作之也。嘉祐八年,英宗即位,六月十三日,翰林学士范镇言:「伏闻大行皇帝受命宝,欲举而葬之,恐非所以称先帝恭俭之意。其受命宝,乞陛下自宝用之,且示有所传付」。诏检讨检寻典故,及命两制礼官详议。翰林学士王圭等奏议曰:「受命宝者,犹昔传国玺也。宜为天子传器,不当改作。谓今宜从省约,以称先帝恭俭之实」。其后别造受命宝,而所议弗用。元丰八年,哲宗即位,门下侍郎章惇言:「奉诏篆皇帝受命宝,请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从之(原注:以上并出《会要》。)。即是以观,本朝皇帝即位,皆作受命宝,而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矣。但前乎真宗,则有太祖、太宗之世,后乎真宗,则神宗居英、哲之间,而受命宝亦不作,岂作辍亦随时耶?将史失之耶?哲宗得秦玺,绍圣五年四月诏作传国玺检,以「天授传国受命之宝」为文,是哲宗有两受命宝,而秦玺其一也。徽宗初年,亦作受命宝,因秦玺之旧,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文,则徽宗之受命宝,不复用「恭膺天命」之旧矣。既作受命宝,又作镇国宝,及天子、皇帝行信六宝。大观元年,八宝皆成,十一月十一日,诏以来年正月二十三日后用之(原注:镇国、受命本是二宝,而《会要》乃载大观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诏受命宝字之上添镇国二字,则当与镇国宝相乱矣。至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又诏八宝之名,一曰镇国神宝,二曰受命之宝,则是受命之宝未尝加镇国字也。《会要》何为并载耶?)。今皆不存矣(原注:朱丞相《秀水閒居录》云:靖康京城失守,八宝悉为金人劫取矣。但八宝既失,而镇国宝独存,其文所谓「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者,则又朱丞相误也。镇国宝文九字,曰「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而「范围天地」以下十六字者,谓之定命宝,乃朱丞相维扬所见者也。合定命宝言之,谓之九宝。靖康八宝皆失,而定命宝独在。蔡绦《国史后补》载九宝甚详,与《御制八宝记》及《会要》诸书皆相表里,当以绦说为正。)。予讨论玉玺本末,有所谓《云麓漫抄》者,乃赵(原注:彦卫。)景安之所作,予未之见,疑犹有遗论也。讨论粗定,乃于亲戚间见之,顾其说微有差误,不足取信。且如秦玺之为玉,或云和氏,或云蓝田,要当指一物为证。今云秦得和氏所献玉,命李斯篆书,诏工人孙寿用蓝田玉作,何也?献帝初虽失玺,后复孙坚得之,再入袁术,而徐璆以上于许。今云献帝出奔则失之,何也?曹操虽不受汉禅,而子丕实受之,刻玉玺之侧,曰「魏所受汉传国玺」,虽真伪未可知,未尝指言操所刻也。今云不应操为丞相时,先取其玺,何也?晋元帝渡江,数世无玉玺,北人始有白版天子之讥,其后永和得玺,君臣相庆。今云三国鼎立时,有假版天子之语,何也?秦以前为方寸玺,至始皇侈而大之,乃作受命玺。今云方围四寸,其为伪无疑,何也?如此等类,不可胜举,姑举其概以自志焉。
巴黎怨 其六 清末至民国 · 杨圻
七言绝句 押词韵第六部 出处:江山万里楼诗钞卷四
当年六合动烟尘,天上人间拿破崙。
武帝旌旗谁眼见,白头军士已无人(拿破仑殡宫冠剑犹存,旧部军人养老其中。余西友郑逊为余言,其祖幼时曾亲见十馀人,皆八九十岁矣,问以法皇战事,虽老耄,尚能略道一二,有泣者,英雄馀气,犹足千秋。)。
荀彧饮药 南宋 · 金朋说
七言绝句 押寒韵
管仲尊周昔相桓,当年文若附曹瞒。
匡朝宁国言虽正,始比高光孰发端。
司马昭弑魏主 南宋 · 金朋说
七言绝句 押豪韵
曹操师模司马昭,镕成成弑济君刀。
恢恢天网原无漏,报施何曾差一毫。
和白君(《全蜀艺文志》卷一九题作张桓侯刁斗,且注曰:上有八分书,桓侯所书也) 宋 · 张士瑰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天下英雄只豫州,阿瞒不共戴天雠。
山河割据三分国,宇宙威名丈八矛。
江上祠堂严剑佩,人间刁斗见银钩(清同治《涪州志》卷一五注:祠在铜柱滩上。大观中,居民于祠前掘得刁斗佩钩印,上刻侯铭,仍沉之以镇险滩。)。
空馀诸葛秦川表,左袒何人复为刘(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七四《夔州路·涪州》)。
鹊桥仙 其五 □□立春 南宋 · 郭应祥
押词韵第三部
泥牛击罢,银幡卸了,又是一番春至。
有人耳畔语低低,道宜入、新年吉利。
堆盘红缕,浮杯绿蚁,自有及时风味。
从今日日是东风,待拚了、偎红倚翠。
出都作 清 · 金以成
七言律诗 押豪韵
四库横陈足老饕,南鱼岂比北徐高。
座中客笑羊公鹤,帐底人窥魏武刀。
到处啖名如画饼,几番检韵失题糕。
翠光零落炎州冷,重为山鸡惜羽毛。
和曹温如都监惠诗 宋 · 王庭圭
七言律诗 押真韵
两脚误随车马尘,江湖岁晚始谋身。
篱边日醉陶元亮,窗外夜呼祁孔宾。
倒著敝衣迎好客,急搜奇句发阳春。
阿瞒岂但能横槊(原作愬,据四库本改),文彩风流世有人。
题曹子方诗集后(并引) 宋 · 王庭圭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七部
横槊当年知阿瞒,后来谁复识波澜。
两苏门地陪高咏,千古文章得细论。
耆旧只今无此语,风流端要善清言。
想当巧匠傍观处,洗尽人间斧凿痕。